第三节 落网 (第2/2页)

说到这里，钟泓停顿了一下，她看到大家很专注地在听自己讲，不由得兴奋起来。她接着说，老王当时根本就没有察觉到，他左手衬衣袖口上的一粒纽扣在和姗姗扭打时，被挣扎中的姗姗一把扯掉了。而巧的是，这粒纽扣不偏不倚地弹进了放在门口鞋架上的皮鞋里，而这双皮鞋正是贺添的！
　　
　　多亏了这粒纽扣啊，我们开始将目光转向了春阁苑的保安。正在我们逐渐接近目标的时候，老王终于承受不了内心的巨大压力，选择了自杀。
　　
　　钟泓说完了，她用征询的目光环视着大家，多数专案组成员赞同她的推理。她转而盯着肖龙，肖龙却一声没吭。其实，肖龙也觉得钟泓的推理有根有据的，比如，老王身上的衣裳、钥匙还有遗书，哪一点都是可以佐证的。但是，毕竟老王已经死了，一些疑点暂时尚无法印证。他心里一直难以说服自己的是：老王真的是为财杀人吗？可为什么没拿一分一厘呢？如果他是临时起意，那么他手上的钥匙又从哪里来的？难道他早就有窃财的准备？肖龙不断地抽着烟，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子。
　　
　　钟泓太理解师傅此刻的心情了。因为从一开始，他就否定“谋财害命”之说。如今，结果却鲜明地告诉他，他的判断错了！作为一位一向自尊心很强，同行中声誉又颇高的老资格刑警来说，面子上确实比较难下。尤其是在自己的徒弟眼前。但是，工作归工作，钟泓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。
　　
　　如果撇开这起案子，不论在工作上、生活上还是在为人处世上，钟泓都是非常仰慕自己师傅的：有棱有角，刚正不阿。尽管，他比她大近十岁，但钟泓一点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存在沟通方面的障碍，反而觉得很融洽，连兴趣爱好都很相似。
　　
　　钟泓一直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师傅。天擦黑的时候，肖龙出来了，两人一起向车库走去。
　　
　　“哎师傅，你的新居弄好了吧，我还没去看过呢？”
　　
　　“才搬进去一个礼拜，伙仓都是空的，又打主意了是吧？”
　　
　　“嘿，这叫啥话？”钟泓笑了起来，“去弄点熟菜吧，上你那随便吃点，省得你一个人冷清哦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行，再整点小酒喝喝，不过，我可提醒你，我这人一沾酒就容易出格，到时你可别说我欺负你哟。”
　　
　　“哼，酒后非礼也是违法的哦！”
　　
　　“所以，我预先告诉你嘛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不怕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，可就算是你自投罗网咯，哈哈……”
　　
　　10
　　
　　不管怎么样，案子总算有了着落，专案组内的气氛显得轻松许多。这天正好是周末，在钟泓的鼓动下，大家叫嚷着一定要肖龙带着他们开开牙祭。肖龙不忍心拂了大家的兴致，尽管觉得还不到欢庆的时候，但想想这些天来大家没日没夜地劳累，也就答应了。
　　
　　“这样吧，明天下午大家早点过去，打打牌，喝个茶，晚上聚餐。”
　　
　　“耶！”众人欢呼起来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午时刚过，钟泓就约好了几个打牌的去了东方大酒店。大酒店旁的裙楼里有茶室、咖啡屋、桌球等不少休闲娱乐项目。肖龙是在下午二点左右到那里的，他转了一圈，看了一会牌，队友知道他喜欢桌球，想陪他去玩，肖龙摆了摆手，顾自一人去了咖啡屋。
　　
　　咖吧内很清静。咖啡和点心都由外籍人员烹制，口味纯正，当然价格也不菲，所以来的人比较少。肖龙点了最便宜的一套组合：一杯清咖和一份点心。热腾腾的咖啡先端上，正待品尝，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映入他的眼帘，巧的是那人也正在看着他，之间相隔不过几张桌的距离。只见那人与同桌的两位女子嘀咕了几声，便起身向他走来。就在这一瞬间肖龙也认出了她：电视台的小郑记者！
　　
　　“请问是肖先生吧？”郑仪很漂亮，牛仔裤将她的身姿勾勒得富有朝气和性感，特别养眼。肖龙颌首并用手示意，请她坐下，却好半天没吱声。他用勺慢慢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，眼神却象信马由缰一般徜徉在郑仪的脸上。
　　
　　“怎么啦，肖探长，”郑仪不愧是电视台记者，非常从容地问，“不认识我啦？”
　　
　　“岂敢！”肖龙欠了一下身，“我是在想，到了里边，小郑记者还带着墨镜干啥？”
　　
　　“嗨，不是怕被人认出来吗？多少，咱也是个公众人物吧？”郑仪笑着摘下了眼镜，“这么巧，今天碰上！我们几乎每周都来。”
　　
　　“是啊，世界真小，队里搞个活动，一不小心就碰上了你。”
　　
　　“呵您这么怕我，我还真低估了我自己呢。”
　　
　　“嘿，其实咱们都不容易，不是我要躲你，接受采访是得上面批的，当然，一般的聊聊还是可以的嘛。”
　　
　　“是吗，那案子咋样了，听说结了吧？”
　　
　　“还没呢，不过，可以透露给你的是……”肖龙打住了话，一位服务员小姐过来送上一份精致的点心。“哦，顺便告诉你，这是我特意为自己点的法式蛋糕。”
　　
　　“真不错，不过比较而言，这里的法式牛排更具特色，也许您也点了吧？”郑仪依旧从容地笑着，一点也看不出调侃的神色。
　　
　　“当然，那就得看厨师有没有这方面的灵感咯，哈哈。”肖龙笑了起来。郑仪也跟着笑起来，“肖探长很看重灵感啊，破案子是不是也要靠灵感呀？”
　　
　　“有时也需要。”肖龙嘴上支吾着，心里却不再小视面前这位年轻的漂亮女记者了，他接着说，“春阁苑小区的那起命案，可以定性为‘他杀’，而且凶手……”
　　
　　“而且，凶手是保安，是被掐死的！”郑仪几乎是用嘲笑的口吻打断了肖龙的话，“肖探，您是否能透露一点有价值的信息，好不好？”郑仪身体前倾，温柔地说：“等会，我会让厨师滋生出给您烹制法式牛排的灵感来的！”说完，禁不住大笑起来。
　　
　　“等一下，”肖龙一把抓住郑仪的手，“你刚才说什么，你怎么知道，她是被掐死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哎哟，您抓疼我了！”郑仪终于止住了笑，看着忽然变得一本正经的肖探，有点意外地说：“我早听说了……”
　　
　　11
　　
　　由于保安老王的突然离去，春阁苑小区的保安人数就缺了一个，空出的岗位，暂时由队长陈石杰顶着。这天，保安公司经理带了一个新招的队员来春阁苑报到，陈队长闻讯后从岗位上径直来到居委会会议室，走进门口才发现，公司领导周总已经在等他了。
　　
　　“小陈，快过来，”周总在向陈队长招着手，“我来介绍一下，这位就是新来的……”陈队长几步跨到了跟前，热情地伸出手去，“我姓陈，你贵姓？”话音未落，只见新来的队员一出手，自己的手腕处骤然间添上了一副铮光瓦亮的手铐！还没等他回过神来，房间里不知从哪又冒出来许多人。有穿制服的警察，有居委会的干部……
　　
　　“陈石杰，你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　　
　　不用抬头，他就知道，是那个姓肖的警官在问他。陈队长从惊慌中缓了过来，仰起脸看着肖龙说：“你们这是干什么？凭什么乱抓人！”
　　
　　“那好，我来问你几个问题，”肖龙不紧不慢地说，“案发后，你怎么知道珊珊是被人掐死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什么？”陈队长惊讶地喊了起来，“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死的？血口喷人！”
　　
　　“呵，别着急，”肖龙依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，“也许陈队长的记性出了点问题，我们可以给你看看不久前你接受电视台采访的记录。”
　　
　　“这……我只是信口说说而已。”
　　
　　“那可是离案发才几小时，我们的鉴定结论还来不及出来呢！呵呵，你猜得可真准！”肖龙语调轻松，眼神却像利剑一般突然刺向对方，“那么你衣服上的纽扣呢？纽扣怎么不见了？”
　　
　　“啥……纽，”陈石杰忽然高举起双手，露出拷子底下的衬衣袖口“看清楚了吗？胡说啥呀！”
　　
　　“呵呵！”肖龙嘴角挂着揶揄的笑，直直地注视着他，“你怎么知道我关心的是袖口上的纽扣？我说了吗？”陈石杰蓦然发觉自己掉入了陷阱，脸色一下变得苍白，像是在水下憋了很久忽然浮出水面一样，大口地吸着气。须臾，他说，“我没听清。”
　　
　　“是吗？那接下来你一定得听仔细咯，因为一个更有趣的现象出现了，老王的衬衣口袋里发现了圆珠笔留下的痕迹？”肖龙顿了顿，“大家都知道老王的口袋里除了烟，从没见插过笔，而身为队长的你却有这样的习惯，我们在那盘采访带上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。”
　　
　　“这……”陈石杰嘴大张着却说不出话来，汗珠顺着额头往外冒。
　　
　　“不是说老王留有遗书吗？”在一旁的周总有点困惑地问。
　　
　　“问得好，周总，一开始我也困惑过，”肖龙点上了一支烟，“我们经过反复的比对，字确系老王亲笔所写，然而令人费解的是，整张纸上只有一个字，而且是写在一张废旧纸的的背面，写给谁的？落款？都没有！这对于一个正处在生死抉择当口的人来讲，实在有悖常理啊。”肖龙踱着步，忽然停在了周总的面前，“周总，有一个字我忘了怎样写，你能告诉我吗？”“当然，啥字？”周总有点意外，从口袋里摸出了笔。这时，钟泓递过来一张纸。
　　
　　“你会怎么做呢？”肖龙问。
　　
　　“当然写给你看咯。”
　　
　　“啊，这就对了！”肖龙转头看着陈石杰说，“陈队长难道不会这样问老王吗？当然，这仅是我的一个推测。”陈石杰脸上布满了汗水，嘴唇不停地嗡动着，却无声。
　　
　　“还是我来替你说吧！”肖龙将烟头摁灭，“其实转折点是在那粒纽扣上，陈队长，你几乎是第一时间知道了纽扣被发现，开始紧张了。因为你知道，这样一来范围就大大地缩小了，于是你想毁灭罪证，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祸于人。”会议室内很安静几乎听得见钟泓翻动记录纸的声音。“选择谁呢？最好的人选应该就是老王！理由有三：一是时间上他具备作案，二是身材上与你相仿，三是他举债，很容易让人产生谋财害命的推测。于是，你趁着他向你借钱的机会开始实施你的计划。你约他喝酒，趁他喝醉把他引到了工地的楼上，他还以为到了家，由着你替他换了衣裳，然后，推下了楼。当然那件衬衣的口袋里已藏着你预先放好的钥匙和遗书，于是造成他自杀的假象，真精彩啊，你差点就得逞了！”
　　
　　肖龙一声冷笑，“可是百密一疏啊，你无意中露出了马脚，让我盯上了你！结果问题就出来了。你不会不记得老王烟瘾大，又成天穿着制服，所以他的衣服上不仅有烟味而且成色显得比较旧，可是，那天老王的衬衣上却没有这些特征，反而在他的衬衣口袋底部发现了圆珠笔的污痕！没料到吧？每个人身体上每天都会分泌皮肤细胞，或多或少地会粘在自己的衣服上，我们只要在这件衬衣上做一个技术鉴定，会很容易找到它的主人！”
　　
　　如同蛇被打中了七寸，陈队长本来昂着的脖子陡然软了下来，他用双手使劲抓着头发，半晌，才喊出了一句，“要不是那该死的纽扣你们找不到我，老王也不会死！报应啊……”他忽然哭了，泪水顺着他抽搐的脸颊流了下来……
　　
　　陈石杰垮了！他被带上了警车。
　　
　　他后来交代说，他早就垂涎珊珊的美貌，伺机配了她的钥匙后，就一直寻着机会。原以为她只是个风尘女子，平时又熟，碰着这种事，顶多装腔作势一番也就半推半就了。哪曾想……她居然骂他垃圾，居然喊叫着要报警，他就紧紧地掐住了她脖子……
　　
　　贺添被单位撤了职，老婆又跟他闹起了离婚。他索性辞了工作，带着小红离开了这座曾给他带来许多荣誉、快乐和幸福，如今却堆满伤心事的城市。
　　
　　秋去冬来。春阁苑小区依旧如常，只是每天早晨有个叫季阿姨的出来见着保安，总会叹息着说：老王真可怜！